这牢狱里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就像这是两个世界。
一个是韩家人耗尽此生都要去得到的荣华与高尚。一个是每个人都唾弃的枯朽与痛苦。
“是本宫。韩烨,你费尽心思托人找来我,有什么话想要对本宫说呢?”
丹唇微启,神色带着皇族的倨傲。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在这倨傲的眼神下狼狈不堪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发誓要出人头地。可是本心是什么,早就丢失了。直到如今,他才突然明白。
自己从头到尾求的,不过是不再受到欺侮,能够与那些世家大族平起平坐。
可是,终究是权势扩大了他的欲望,蒙蔽了他的双眼。
“罪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面对所有韩家的人,韩烨跪在地上。
“当年贵妃娘娘曾向陛下求过一块免死金牌。”
韩烨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所有韩家人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本宫有所耳闻。但是,如今你想要谁活呢?”
因为这件事情,她还曾和皇兄大吵过一架。因为,在她的眼里,韩家人尽是这样贪婪的人。若是有了一块免死金牌,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如今看来,韩烨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原本的模样。
除了他自己,韩家其他人竟然都不知道这件事。
“罪臣……请公主……放过子矜!我以韩家家族所有人的性命起誓,韩家后人永不报复皇室,违者天打雷劈,万鬼缠身!”
韩烨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清玥点点头。
“本宫答应你,免死金牌已经在本宫那里了。当初太妃过世时留下的绝笔也曾要求本宫保下韩子衿。”
“谢过公主。”
韩烨长跪,清玥却已转身离去。
第二日,大雾。
韩家除了韩子衿以外的人都被押赴刑场。白茫茫一片中百姓群情激奋。
“坐吧。”
旁边的阁楼上,清玥一身素白,和她旁边的澈水一般。
她的对面,狼狈的韩子衿正坐在那里,苏祁和云召压着他的肩膀。乐羽,皎月以及如锦和东菱都在清玥的身后。
“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韩子衿双目通红,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白衣早就沾染了一些不明的污渍。
当日那个俊秀的公子已经不见了,如今他的这副模样,实在是……
清玥没有说话,恰好小二端了茶和点心上来。清玥端起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嘴。
“你姑母有一块免死金牌,她临死前把它给本宫,要本宫保你。而你的父亲也愿意用那块金牌保你的性命。”
清玥的话像是一把刀,只直直的插进他的心里,鲜血淋漓。
“曦和清玥!你不杀我,就不怕我联合外人来夺了你们曦和家的两人吗?”
“呵呵~”
清玥冷笑两声,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笑话一样。突然她的脸色开始冷了下来。
“韩子衿,你现在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啊。本宫答应他们留下你的性命,可没说要让你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啊。”
韩子衿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懂了曦和清玥话里的意思。他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别这么看着本宫。你虽聪慧,可终究还是没有真正见识过权势斗争的残酷。你的一路还是太顺风顺水了。就从韩家覆灭的今天开始吧,去见证权势下的残忍吧。”
清玥望着窗外,韩家的人都在那里。相较于韩子衿的愤怒,清玥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悲哀。
大雾逐渐散去,午时的阳光直直的照射在韩家人的身上。他们身上,有臭鸡蛋,有腐烂的菜叶。
曾今有多风光,如今便有多落魄。
“午时以到,行刑!”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大片的鲜血喷洒而出,传来的是百姓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
狠狠盯着刑场的韩子衿眼睛充血,苏祁和云召差点儿压不住他。
“曦和清玥!”韩子衿咬牙切齿的看着曦和清玥,看着她的云淡风轻,看着她视人命如草芥。
“从今天开始,曦朝不会有韩家了,同样韩子衿这个人也不会存在了。”
清玥嘴角挂着刺眼的笑容,韩子衿全身上下的所有力气都散尽。苏祁和云召放手,他就这样摔倒在地上。
他吐了起来,吐的黄水直冒。
澈水捏起鼻子,“真臭啊。你要把这样一个人交给我,我还真是嫌弃呢。”
澈水别过头,一脸的嫌弃。当时听说清玥要把他交给她的时候,她心里就是万般不情愿。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很嫌弃啊。
清玥抱歉的笑笑,“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见不了这么血腥的场面。这说明他的可塑性还很强不是吗?”
“希望是你说的可塑性强而不是废物一个。”
澈水明显不相信清玥的话,她轻蔑的瞧了一眼韩子衿,摇摇头。
正巧此时韩子衿抬头望着她们的方向,眉头狠狠的纠结在一起,眼中是疑惑。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韩子衿,你随明月家姓氏,入明月家家谱,取名烬尘,喻你新生。”
他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她已经对韩家赶尽杀绝了,还要剥夺他的姓名?难道这个姓名也是错吗?
韩子衿,不,从今以后他应该叫明月烬尘了,他想发出声音,想反抗,却发现已经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惊恐的发现,自己活过的这二十年真的对于这世间了解得太少了。他引以为傲的智慧谋略不过是皮毛。
在这个名叫曦和清玥的女人面前,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澈水,他就交给你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说罢,清玥起身在如锦等人的簇拥下离去。而瘫倒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明月烬尘则被人像只死鱼一样拖上了一辆不知道要去往何处的马车。
三年后,春。
“姑母,姑母!我不要嫁!”
清玥正在逗弄着一只白色的鹦鹉,却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自从早一会儿圣旨下来的时候,她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在她的愿意外面乱叫。
清玥揉了揉让她扰得有些疼的头。
“东菱,放她进来。本宫看她若没有得到本宫的回答是不会死心的了。”
“是。”
东菱领了命走到院子门口,打了一个手势让那些拦着她的嬷嬷松了手。失去了重心的女孩一下子摔倒在地。
本来就因拉扯而有些乱的发髻如今更是散了个彻底。可如今她却顾不得这许多,她不顾一切的撞开了东菱闯了进去。
嬷嬷看着想拦下她,却被东菱用眼神制止了。
“这位主啊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若非公主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她是不会相信这个事实的。”
东菱半嘲讽的说道。在她的内心对于曦和清玥的崇拜又更是增加了一倍。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迈着小碎步向里面走去。正看见曦和清玥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而那个女孩正跪在她的脚边哭泣。
那个女孩正是当年的小七公主。如今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恰好最近西边大漠的小世子和使臣来到了京都,并且表达了想要同曦朝永结秦晋之好的意思。
小世子和小七公主的年纪相仿,更何况小世子也相中了小七公主。
因此,今儿早上皇上就下了旨封小七公主为庆阳公主,并要她和亲到大漠。听到这道圣旨,她一下子就受不住了。
大漠远离曦朝,风沙戈壁,冬天严寒。更何况,那大漠全是粗矿男子,哪比得上京城俊俏的公子哥啊。
这不,庆阳正哭哭啼啼的向曦和清玥诉苦,她以为疼了她几年的皇姑姑不会舍得她远嫁的。
然而,她终究是打错了算盘。
“庆阳,你说不想嫁就不嫁?你以为你是谁?!”
曦和清玥重重的将茶杯拍在桌上,吓得庆阳一个哆嗦。
“皇姑姑,那大漠那么远,要是我真的嫁过去,皇姑姑以后见到侄女的次数就少了啊。”
曦和清玥摇摇头,到现在她还是个拎不清的。还不如同北燕雪打交道来得爽快。
与曦朝隔海的胭脂一朝皇帝上次来,相中了镇北侯之女北燕雪。当然,北燕雪之所以这么卖力,皆因镇北侯这个宠妾灭妻的。
北燕雪身为一个庶女,若不是聪慧,早就被镇北侯遗忘了。为了她母亲在镇北侯以后能好过,所以她答应了清玥的意思。
于是一年前就封了安国公主嫁到胭脂去了。胭脂皇帝封她为后,甚是宠爱。
倒是这庆阳,倒不是真的以为她宠她这些年就能够放任她为所欲为了吧?
“庆阳,把你放在本宫身边养着,就是为了能够有这一天的到来。你那眼界低的母妃只会把你养得上不了台面。看来也是本宫太自信了,妄图几年抹去十几年的习惯。”
清玥简直是被她气笑了。其实如果能有其他方法,她断断是不会用这种方式的。
可是为了维持曦朝的稳定,她不得不将她们当做筹码。这同她的本意相违背,却也不得奈何。
“皇姑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庆阳得知真相以后失声痛哭,清玥摇摇头,让人将庆阳扶出了宫殿。
“如今,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清玥突然有些迷茫了。她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是让天下女子得到与男子相等的地位。可如今她又在做什么呢?
她将两个年轻的女子当做筹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送给他人任意践踏。
这难道就是她的努力吗?
“奴婢不知道对错,可奴婢知道,公主已经很努力了。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所牺牲,这便是万事万物的代价。”
“代价?是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我得到的,不过是用我失去的补偿的。即便,失去的远远大于补偿。”
清玥望着漱漱落下的桃花,陷入了沉思。
或许是同她父皇有关吧,让她觉得身为女子也并没低人一等。为何就不能施展自己的才华呢?
“公主,月丞相求见。”
姣玉突然打断了清玥的沉思,清玥直起身子。
“让他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姣玉就领着月风郗来到了清玥的面前。月风郗先是行了一个礼就站到了旁边。
“你怎么来了?”
清玥有些意外。
“臣听闻你安排了庆阳公主去和亲?”
“怎么?你也觉得本宫做得不妥?”
曦和清玥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庆阳气到了,才会对月风郗说这样的话。
“臣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臣倒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同公主说。”
月风郗突然正色起来,曦和清玥眉头拧着,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何事?”
“仪琳公主正在自己的封地上大肆招兵买马。伙同瑞亲王伺机而动。”
月风郗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却并没有让曦和清玥感到多么的震惊。
更多的是愤怒,愤怒他们就这样的迫不及待,就这样的想要得到那个位置。
“本宫知道了。终于,那颗棋子要派上用场了。”
清玥突然笑了,眉头舒展。月风郗一看她的这表情便知道这件事其实不足为患。
陛下让他将此事告知于公主,不过就是想要公主想想对策,如今看来她是早就有了对策。
“如此,臣就先行告退了。”
“下去吧。”
月风郗离开了,清玥转身便写了一封信,一只白色的信鸽从她的宫里飞出,飞往章台的方向。
章台山,明月家。
自从三年前明月澈水带回了明月烬尘以后,明月家就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明月家的长老阁似乎已经快待不住了。这不,今天终于忍不住将明月澈水叫了过去。
澈水一副悠闲的模样,让长老阁的人看得直摇头。他们这是遭了什么孽啊。
摊上这么一个家主。
“澈水,你让那个外人入了明月家的族谱就算了,怎么能把明月家的权御之术全部交给他呢?”大长老红袍一副心痛的样子。仿佛那是在剜他的心一样。
澈水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了一下二长老蓝袍继续说。
二长老蓝袍清了清嗓子,“澈水啊,上次你在章台山口捡到孤星的时候,你将他入了明月家族谱,并将明月家观星秘术交给他这件事儿我们就不追究了,可是如今你怎么又带一个年轻人来,把权御之术也教出去了啊。”
二长老蓝袍可谓是苦口婆心,那些秘术可是明月家的立身之本啊。